普见

只要有贪，就会有失望，“三界欲乐如盐水，渴求转增无餍足”；只要有一丝贪，就仍旧脱离不了轮回——如果把轮回比作游乐场的摩天轮，那么我的任何一丝情绪，都相当于是推动它旋转的电力，而那些引起我喜怒哀乐的人，就如同摩天轮上的游客，在我生命中的各个时段出现、然后离去，我总是会因为他们而不断产生情感波动，于是摩天轮永远电力充足，永无止歇……


人在某个时空的一个细微念头或者行为，都会对未来造成影响，有些感果很快来临，而有些则要等待很久、甚至来世才会显现。在我年少时的印象中，前世今生的故事一般都飘逸出尘、或是笼罩着浪漫的色彩，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才发现，现实中的因缘和合，时常是“飞来横祸”。比如，法师在课上说，有一次某人外出，莫名其妙地被陌生人打了一顿，这或许是以往的业力现前，所谓“他世现行犹若梦”。怎么化解？法师介绍的方法是：回忆以往经历中，那些给你带来烦恼的人和事，然后觉知自己的不良情绪——比如贪心和嗔心，再利用佛法来化解。这个过程，就是在消业。


于是，我开始尝试这个方法。回忆往事，考试排名差、失业大半年等经历都已经不再引起情绪波澜，能让人产生嗔心的，都是与人相关。几年前，临近毕业时，我喜欢过一个人，并且他也知道，但我们并没有在一起的缘分，于是各自去了不同的城市。阴差阳错，我们后来又先后回到原先一起读书的地方工作。人的情感是很易变的，我已经不喜欢他了。不过一段时间后，我才知道他跟很多人都说过，我喜欢他。甚至在我去那儿面试时，就有人议论，我重新回到这里工作是因为他。


这真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，毕竟，女生一般都是矜持、被动、等待别人来追的，而我却被烙上“倒追还失败了”的印记，所以这是我记忆中的一段灰色区域。虽然后来我又调动工作了，但是很长时间以来，我对这件事都耿耿于怀。我最介意的是，他把“我曾经喜欢过他”当作“我一直喜欢他”，并且还告诉别人。那么，怎么化解呢？我想，自己之所以会介意，是因为太在乎自己的面子、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了，如果不那么在意别人在背后对我的议论、“我慢”心没有那么重，那么这件事就完全不值一提了。


当然，从根本上说，这件事的起因，还是我的“情执”太重，太愚痴。贪财的人，总是渴望得到源源不断的钱财；而贪恋感情的人，总是渴望得到别人对自己持续的关注与关怀。虽然我有时候会同情那些太过贪婪的人，但那只是因为我对他们追求的东西不感兴趣，如果遇到我自己感兴趣的事情，我也会贪，可见我跟他们并没有任何区别。而只要有贪，就会有失望，“三界欲乐如盐水，渴求转增无餍足”；只要有一丝贪，就仍旧脱离不了轮回——如果把轮回比作游乐场的摩天轮，那么我的任何一丝情绪，都相当于是推动它旋转的电力，而那些引起我喜怒哀乐的人，就如同摩天轮上的游客，在我生命中的各个时段出现、然后离去，我总是会因为他们而不断产生情感波动，于是摩天轮永远电力充足，永无止歇……


这样观想一番，我不再介意那人的言行了，而是惭愧自己之前对他的打扰。若以后再相逢，就把他当作摩天轮上的游客，并让他静止在空中吧。当然，所谓的“他”，也只不过是因缘和合而生的幻象，在我眼里、在别人眼里、在他自己眼里，这个“他”都是不一样的；在此一时一地，在彼一时一地，“他”也都是不一样的。那么我喜欢的、讨厌的，究竟是谁？摩天轮里这些人到底是谁？还是我自己的妄念吧。此所谓“举止动念，无不是业”。


《正见》里说，“任何促使我们远离‘一切和合事物皆无常’这种真理的动机或行为，都可能导致负面的后果，或恶业。任何带领我们趋近‘一切情绪皆苦’这种真理的行为，都可能造成正面的结果，或善业。终究而言，不是要佛陀来审判，只有你自己明了行为背后的动机。”


在我家乡的方言里，“造业”（或“造孽”）一词是用来感叹某人的境况悲惨，有同情的意味。我猜测，最初使用这个词的人，肯定是想强调“恶业”发生的原因，有规劝、提醒之意；然而在人们传播这个词的过程中，渐渐忘了因果，而仅仅只看到“恶业感果”，所以这个词就成了“悲惨”的同义词，只表达了单一的“苦”的意思，而失去了它原本所具有的深度与启示意义。于是渐渐的，人们只看到苦，而忘了苦的原因。这，实在是一件很“造业”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