某外道法师的飞剑
冯冯
很多人要来跟我学「天眼通」 。一般人都以为我的「天眼通」是学来的，他们以为我能透视别人的身体，找出病源，必定是「天眼通」 ，而且必定是可以学得来的。
时常有人上门来要求我教给他们「天眼通」 ，也常有人写信来叫我函授他「天眼通」 。前例包括一位道教人士与一位中医生，后者有一位着名的大学教授，一位名作家，与一位着名影星。
上门来要求我教他「天眼通」的道教法师，善于茅山法术符咒，时常应请为人捉鬼驱邪，很多人请他做法安宅，赶鬼捉妖。我觉得很奇怪，笑问他：「C先生，你已经是有名的道教法师，法术高明，神通广大，为什么要这样谦礼来求我教天眼通?」
「因为我虽有道家法术，却看不见鬼魂和妖物。」C法师说：「我仗剑踏罡施法，如能眼见，诛杀鬼物妖邪就方便得多了。我看不见鬼物，假使鬼物从我背后来攻击我，这就不太好。」
我笑道：「你不是有剑术和神仙法术防身吗?怎么也会怕鬼物来袭?」
「我是有飞剑仙术，」他说：「但是，防不胜防呀!我斩过那么多鬼，怎知道他们不来报复?怎知他们什么时候来偷袭?」
「这样说来，」我笑道：「飞剑仙术也不能日夜二十四小时保你平安了?」
「不是不能，」他说：「是我不可以日夜都做法。如果我有天眼，一看见他们来，我就可以立刻放飞剑去斩杀鬼邪。」
「天眼也要睡觉的呀!」我笑说：「你就算有了天眼，就可以高枕无忧么?」
「有天眼总比较好一点，」他说：「冯居士，你教给我天眼通吧!你要多少钱，我都会尽我的力量供养你，我愿拜你为师!」
「C法师，」我正色说：「天眼有许多种，有佛家的天眼通，有外道的天眼通，有魔道的天眼通，有江湖魔术的天眼通。佛家的天眼通不是可以传授获得的，是必须由各人自己力行或行修持而得的。外道的天眼通，魔鬼的天眼通，也各有其修持的条件，才可获得。没有说是可以教、可以学得来的。只有江湖上魔术手法的天眼通—比方说，在电视上表演天眼通的那位洋人 他那些所谓天眼通才是可以传授，可以学得来的。」
「那么，冯居士，你属于那一种天眼通呢?」
「你猜猜!」我笑道：「我不告诉你!」
「我知你是信佛的，」他说：「不过，你又不是出家人，没有修苦行，怎么会得到你所说的佛家天眼通呢?所以我才那样问你是学那一种天眼通。」
「学佛人人都可以修行，」我说：「在家也可以修行，并非一定要出家才可修行。当然，如能出家修行最好，不能出家的人，一样可以在家修行。无论出家或在家，修行的目的都不是为了学天眼通或任何神通，修行的程序是首先要守戒，由戒生定，由定生慧。修行的目的是自度度他，济众利他，这是我们佛教的修行。正信的修行是不尚神通的，神通只是戒、定、慧的副产品，人人修行都可获得的，并不限定是出家人或在家人。若是修行，在家人亦可得定、慧，兼得神通;若不修行，即使出家，亦不能得定、慧，毫无神通。至于你说的苦行，就要看苦行的定义如何了。有人出家，不饮不食，不睡不眠，赤身投冰冷河水之中，袒背卧于钉床之上，穴居于深山，与野兽为伍…等，自谓是苦行瑜伽，得到什么证果呢?那样苦行与原始时代穴居之石器时代人何异?那样的不食不饭，不眠不息，终于沦为饿鬼而已!那样的苦行有何益处?另外又有些人终日趺坐，不做他事，不饮不食，不行不动，自谓苦行。此种苦行，所修者只不过是『枯木禅』 ，终于走火入魔，半身瘫痪，何曾成了十地菩萨?」
「那么，你怎么修呢?」他问。
「我每天吃素、念经、念佛、运动、砍柴、剪草、锄土、打扫、走路、看经书、写文章、看电视、看书报、接见访客、接听电话、写信…从天亮忙到深夜，都只不过是日常生活而已，勉强说是修行，不敢自誉为苦行。相反地，我觉得这样的生活，平平凡凡，身在福中，这就是我的修行方式了。」
「真的是这样简单?」他怀疑地说：「我不相信!」
「平常心就是道!」我说：「平常行就是修。」
「我不相信!」他笑道：「我不相信平常心可以修成天眼通。因为我自己也一天忙到晚，怎么你修平常行就有天眼，我却没有呢?」
「你做到吃全素么?你做到从一出娘胎至今就全吃素么?」我反问他：「你能守定佛家戒行么?你做得到每天念佛么?你做得到心存慈悲么?你至今仍是童身么?这些都是平常心，平常行，你做到了没有呢?」
C法师苦笑着，半晌无言。我知道他无法回答这些问题。
「平常心，平常行，听来不难，行之却就不容易。」我说：「这是知易行难啊!」
「我仍是不相信，」他笑道：「难道世上真有人能做得到这些?」
「世上有人认为登陆月球不可能，但是毕竟有人做到了。」我说：「你认为步行可以横越加拿大东西两岸吗?但是有人做到了。而且做到的人，还是因为患癌症而失去一条腿的青年男子史蒂夫方尧。还有，你认为两腿麻木不能行动的人詹汉逊，能不能用手摇轮椅环游全世界呢?但是他做到了。」
「那是不错，」C法师说：「但是，那些都是非常人。」
「在他们没有发心下决心之时，他们都不是非常人。」
他摇摇头：「我仍是不服气!难道天眼通真的有那么难修得到吗?为什么人家练气功也练成天眼通呢?」
「那就非我所知了。」
C法师并没有给我说服。他仍然一直认为必有捷径可以学成天眼通。他疑心我是藏私不肯教他。无论我怎么解释我不知道怎样教人天眼通，他都不相信。
他说：「你一定有方法教人的，只是你不肯教我就是了。既然你不肯教，我也不能勉强你，我只好另寻途径吧!我相信必然另外有人肯教天眼通的。世上不至于只有你是天眼通。」
「多得很!」我笑道：「到处都有天眼通的人，你不妨去跟他们学吧!至于我，我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天眼通，而且，我也不是全用天眼通去观察的，我也不知道怎样传授给人。」
我的确并不是全靠天眼，我并不认为天眼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神通，它只不过是修行的一点微末附带副产品而已。许多人以为有了天眼就可以洞见一切，那是错误的见解!天眼其实只可看见事物的表相与幻相，不能看透真相。所以在运用上必须佐以慧眼与法眼。这一点是一般人所不知的。他们不知道慧眼与法眼比天眼高，能见法界实相，能知见多重宇宙玄机，而更高的是佛眼，能知见超出宇宙的奥秘。我修行还未够，略备慧眼、法眼与天眼，也都只是很幼稚的追寻阶段，更不能企望佛眼，我譬如是身在谷底，仰望佛眼尚在苍穹深处!
这些话和C法师说，他也不会接受的，他一心贪求可见鬼神的「天眼」 。其实，能见鬼神，并非「天眼」 ，只是「阴眼」 ，一般人以能见幽冥为「天眼通」 ，那是错的!若要求见鬼神幻相，何需天眼?只求「阴眼」就够了。
若要见鬼神练「阴眼」 ，那是太容易了，可是，练之何益?
C法师一心想看得鬼神，目的是为了可便于用他的飞剑诛杀鬼邪，这已有杀生之念，我怎会教他「阴眼」之术?又怎会教他天眼通?就算我能教，也不肯教他呀!鬼邪亦是六途生灵之一，我们佛教重戒杀生，对于任何生灵，我们佛教都是戒杀的，设或有鬼邪为祟于人，其中必有因果关係。我们佛教断不会仗着飞剑或什么法术去诛杀那为祟的鬼邪，我们应该以慧眼、法眼、天眼合力透视事体真相与因果关係，然后，视其情形，予以劝化或予以超度，或劝其各悟恶因，改过迁善，各种善因，化解冤仇。我们是不会自恃有飞剑而去诛杀鬼邪的!因为诛杀会种下新因。因果律是不能破解的，任何宗教若说有法术可以诛邪杀鬼，但是他们能破因果循环么?甚至连佛陀有那么伟大的神通也曾自谦说过不能破因果啊!
我知道C法师所习的茅山法，他们自称吕祖灵符一焚，就有飞剑飞出诛邪。我既不能证实有此种仙法，也不能否定它。对于茅山法我并不存疑，但是，我是以佛教眼光来看的。我认为邪祟之事，不宜在未明因果之先就予飞剑诛斩。C法师追求的是可见鬼神的「阴眼」 ，不是「天眼」 ，他为的是诛斩妖邪，他未明因果。他在此次之前曾多次来见我，都曾说过他的灵符威力之大是佛家所不能及的，他说：「我们不和妖邪讲什么慈悲!我们仙术飞剑一出就叫他形神俱灭!」
道不同，不相为谋!「阿弥陀佛!」我说：「我们佛家可不尚神通，我们佛家不用神通诛杀任何生灵的!」
C法师以后又来过几次，仍是要求我教给他天眼通。我跟他说真话，我没有可教的天眼通，他始终不相信我，他后来悻悻地走了，再也不来了。
听说C法师仍然仗着飞剑与仙术行道，到处为人诛邪斩鬼，此人心地是好的，他发愿斩邪救人，这是很可嘉许的，至少比那些与妖邪鬼物相联一气，降灵附体，自称什么大仙或冒认是什么菩萨而去骗诈钱财之徒，良心上是正派得多。
不过，我难免为C法师捏一把冷汗?他所恃仗的是茅山道法而已。在历史上，老早就有张天师被鬼迷的传说。茅山法的创始人张天师也会碰上厉害的妖鬼，那么，C法师是否就能独善其身呢?假如我所见不谬，那么灵界之中，法力高低不一，有些妖邪之灵，他们的神通相当厉害，并不是一般的仙法飞剑所可诛杀或禁制的。尤其是，当他们挟着巨大因果而来，休说是茅山法，休说是吕祖飞剑，就是太上老君亲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啊!
C法师并不是一位职业的道家法师，他有自己的职业，并不以驱邪赶鬼为谋生工作，不能说他以驱邪为业或敛财。他往往自告奋勇地为人驱邪。他偶然也接触佛教，但是他的信仰还是在于道教的仙术，他认为那是无往不利的，毫无敌手，战无不克的。
我的看法是，我认为他早晚有一次会碰到他所降服不了的妖邪鬼怪。到那时候，他的麻烦就大了，恐怕连元始天尊也救不了。
在这宇宙裡，任由神通再广大，谁也不能破因果定律!
补充:本文脱稿后不久，C法师突然病倒。他平时并无烟酒嗜好，却突然心脏病暴发，心跳心痛，被急送到医院急救，医生们也看不出病因在何处。
当他的朋友打电话来问我之时，我只有这样的答覆：「C法师平时太倚恃道家法术飞剑，斩邪诛鬼，无分善恶，不问因果，他是得罪了太多鬼神了。」
「他的病况怎样呢?」
「不能说不严重!」我回答。
「有没有救?」对方问。
「需要由他自己及家属虔心祈求观音菩萨加持，那样还会有希望平安回家。」
后来，C法师平安出院回家了，我知道他们一定曾经虔心祈求过观世音菩萨。我也相信他今后不会再像过去那样自恃法术高强，乱斩乱诛鬼灵了 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