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问世间情为何物(看爱情的脆弱和无常)

问世间情为何物(看爱情的脆弱和无常)

问世间情为何物(看爱情的脆弱和无常)

  

        我到绍兴,是因为它与一个我所敬仰的人有关,这个人就是鲁迅。我不顾烈日的曝晒,在绍兴的小巷穿来穿去,在绍兴的小河边久久伫立,又是因为文人墨客给水乡涂上了一层神秘而富有梦幻般的色彩,使我充满了向往和沉思,尽管眼前展现水乡特点的纵横交错的小河,似乎并不富有诗意,但我希望能从中找到一点历史的风采与历史的积淀,甚至一点飘渺的诗意。

无意之中,我看到了“沈园”两个字。突然间,觉得它好像与某个人有关,好像与一种刻骨铭心的情感有关,似乎与一段悲情故事有关。这里是这一对相爱如一的情人儿悲歌号哭的地方,这里是有情人难成眷属的地方,这里是忠贞爱情的终结之所。这是一个无数人感叹的悲情故事,但是,却很少有人渲染这个那么真实的悲情故事。

我情之所致,踏进了这个充满浪漫色彩地方,踏进了这个特富悲情的地方。没有游人,清净空灵。园圃畦然,小草自青,小径幽曲,水池映日,茂林修竹,亭阁依旧。骄阳在上,园里却清爽怡人,我置身其中,我融心其中。我站时光隧道之中,站在沈园的水池之旁,我看见了,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一段历史,一段多情的历史,一个悲情的故事。

隐约的园圃,隐约的小草,幽幽的小径,林竹黝然,水池映月,宫墙朗朗,小小的亭阁里烛光闪闪。熠熠生辉的蜡烛照映着一对人儿特富情愫的脸,极其凄苦的脸,一个是丰姿绰约的女子,一个是雄武才略的将军,一个是多情的女子,一个是善感的诗人。他们眉目传情,相对无言;以酒生情,以酒生愁。

诗人默默地凝视着女子,好久好久,站了起来,提起笔,举步走到墙边,在朗朗的墙上,挥笔而就:

红酥手,黄滕酒,满城春色宫墙柳。东风恶,欢情薄,一怀愁绪,几年离索。错,错,错!


春如旧,人空瘦,泪痕红,鲛绡透。桃花落,闲池阁。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莫,莫,莫!


女子款步过来,站在旁边,深沉的看着,看着诗人的一举一动,多么熟悉的身影,多么伟岸的形象,多么雄遒的书法啊。她一字一词地默念着诗人的题词,激动不已,悲痛难抑,一滴一滴的眼泪流了下来。

诗人题完,转过身子,看着女子,默默地站在女子的身边。女子接过诗人手上的笔,缓缓地走到墙边,在朗朗的墙上,一字一顿的题写:

世情薄,人情恶,雨送黄昏花易落。晓风干,泪痕残,欲笺心事,独语斜阑。难,难,难!


人成各,今非昨,病魂常似秋千索。角声寒,夜阑珊,怕人寻问,咽泪装欢。瞒,瞒,瞒!


诗人深沉的看着,看着女子的一举一动,多么熟悉的体态,多么温柔的风姿,多么优美的书法啊。他一字一词地默念着女子的题词,激动不已,悲痛难抑,一滴一滴的眼泪滴了下来。将军有泪不轻弹啊。

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,他们做了同一个动作:拥住对方,紧紧地抱在一起。一切都沉静了下来,似乎只有他们的感情在澎湃,血液在流涌。在熠熠的烛光之中,在闪烁的星光之下,他们似乎形成一座雕像,一座鲜活的雕像。时间在流逝,无声也无息。但是,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,他们发出了同一个动作:用多情而不情愿的手推开了对方。他们深情相向,沉默凝视,永远伫立……已经成为一座雕像,一座永恒的雕像,一座历史的雕像。

无数的人站在高高的时间之上,欣赏这座雕像,哀婉这座雕像。

这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有一个美丽凄婉的名字,叫唐琬。

这位雄武才略的将军有一个响彻云霄的名字,叫陆游。

我在沈园流下了伤心的眼泪,感叹无限。有情人不成眷属;问世间情为何物?在人世间情已成为物物的奴隶!情是奴隶!是社会的奴隶,是世俗的奴隶,是道德的奴隶,是金钱的奴隶,是地位的奴隶,甚至是传宗接代的奴隶。情,永远是可以牺牲的!为了偏见,可以牺牲她,为了名誉,可以牺牲她,为了金钱地位,可以牺牲她,凡是为了可以为的,那就牺牲她吧。
陆母:“唐琬,你知道你有什么过错吗?”

唐琬:“……请母亲指教,琬儿将一一改正……”

“你有三大过错。”陆母不慌不忙地说。

“啊……”唐琬非常吃惊,却只在心里“啊”了一声。

“第一,你与游儿恩恩爱爱,是一个太好太好的妻子。”

“谢母亲!”唐琬摸不着头脑。

“第二,你对公婆孝敬非常,是一个太好太好的媳妇。”

“谢母亲!”唐琬心中乐着,母亲哪里是在数落过错,从分明是在赞扬自己呢,自己的努力总算得到了肯定,对陆游和公婆的感情总算有了回报。

“第三,你阻碍了我游儿仕途通达。”陆母坚定地说出了这一句话。

唐琬觉得天旋地转,她知道了自己的结果:被休无疑!

是的,陆家休唐琬,不是因为别的,就是因为唐婉是一个太好太好的妻子,是一个太好太好的媳妇,就是因为唐琬不可能有利于陆游的仕途发展。如果休了唐琬,不让她与陆游卿卿我我,相亲相爱,就会使陆游用心仕途;甚至,如果休了唐琬去迎娶一个达官贵人的女子,就会使陆游青云直上。

我在沈园,我在沈园的小径上缓缓地独步。我把沈园亭阁的栏杆拍遍,抚摸着陆游题词的宫墙。我俯下身来,在曾经映照过唐琬美丽脸庞的水井里照映我深沉的脸,然后掬起水井里的水,沐浴自己的脸颊,感受唐琬的美丽和泪水。

我不想离开这个地方,不想。

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和他的情人离别时的场景。一对情深无限的情人,一对轰轰烈烈的情人,现实告诉他们: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。

该离校了,该分手了。这一对轰轰烈烈的情人紧紧地抱在一起,悲痛不已,泪光闪闪。他们已经成为一座雕像,一座流动鲜活的雕像。这座雕像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,这座雕像已经完美地铭刻在所有人的心中。

汽笛鸣了,该上车了。这对情深无限的情人还手拉着手缓步上车,悲痛不已,泪光闪闪。火车启动了,他们还双手紧握,紧握的双手与火车同步,一米,五米,十米,……火车的速度终于把他们分开,他们异口同声地呼唤对方的名字,呼唤“我爱你!”

他们美丽的爱情被现实像火车一样碾碎了。

很多年后,人们还在回味这美丽的时刻,悲伤的时刻,经典的时刻。

是啊,爱是现实的。但是,爱毕竟是纯洁的,多么的纯洁啊,容不得半点儿现实的尘滓。哪怕是一点点尘滓,也会使爱情改变颜色,改变味道,改变方向。爱是纯洁的,情是伟大的,但爱情在现实面前总是脆弱的,总是可以牺牲和践踏的。

梁山泊与祝英台的爱情牺牲了,牺牲得太美丽,太离奇,又令人太神往了。

杜十娘魂断滚滚长江,牺牲得又太悲壮了。

唐琬和陆游情殇沈园,显得又是那么的现实。

我徘徊在沈园的小径上,这是唐琬走过的小径吗?我拍着亭阁的栏杆,这是唐琬拍过的吗?我抚摸着爱情的宫墙,这是唐琬抚摸过的吗?我在古井里照映着自己的脸颊,这是唐琬照映过的吗?

我悲伤的心情变得平静,没有眼泪,只有沉思。

   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,我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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